十年前,我仗着家里有钱包养了贫困生秦兆。
那时候我天真骄纵,总爱欺负他,
直到我家破产那天,爸妈给我留下了最后一笔钱跳楼自杀,
我哭得抽搐,被秦兆搂在怀里安抚:「没关系,还有我。」
人人都说我养了一条好狗,就算我从云端坠落,秦兆还愿意照顾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。
一个月后,秦兆拿走了爸妈留给我的钱远赴美国。
后来我开始学着自己生活,却又查出了心脏病。
医生说,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。
为了给自己买一块儿紧挨着爸妈的墓,我找了一份钢琴教师的工作。
我上门家教的第一天,发现我的学生是秦兆的未婚妻。
如今已经是商业新贵的秦兆看着我的样子,轻慢的问:「怎么?小公主终于学会向生活低头了?」
我谦卑的低下头:「钱好重要的呀。」
01
我从没想到我还能再遇见秦兆。
我手里捧着杯子,正等着学生下楼,一抬头就看见了秦兆边系袖口边下楼。
中式装修的窗棂一格格的阴影落在他脸上,让他那张曾经把我迷得晕头转向的脸多了一些矜贵冷淡。
我险些端不稳手里的茶杯。
秦兆看见我了,可他只是如同看陌生人一样又轻又淡地瞥了我一眼,问管家:「这是?」
管家笑着说:「这是给明佳小姐请回来的钢琴老师。」
我垂下眼,试图避过秦兆那张脸对我的影响,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闻家大小姐了,我要是一巴掌打到秦兆脸上,我估摸着我都不用赚买墓地的钱,直接就被下葬了。
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皮鞋,我一眼就认出来了,那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,顶奢。
我第一次见秦兆时,他脚上的那双破旧的运动鞋,鞋尖儿被顶得只剩下薄薄一层。
我的心底叹了口气,今时不同往日了啊。
秦兆垂眸看我,轻声问我:「怎么?小公主也会向生活低头了呀?」
我谦卑的回道:「钱好重要的呀。」
和话一起落下的,是我眼里的一滴泪。
只有一滴,没有更多的了,这些年生活的苦早把我的眼泪给烤干,我除了麻木一无所有。
自从三个月前,医生告诉我,我的遗传性心脏病是不可逆的,已经出现了心衰的现象,要我收拾收拾准备后事。
我唯一的希望,就是把我爸妈旁边儿那块儿空置的墓地买下来给我自己用。
当时年少不懂事,爸妈留我留了五百万,我就敢花八十万出去给他们买墓地。
早知道后来钱会被秦兆骗走,我就给他们买个便宜墓地了。
对爱我如命的爸妈来说,我们一家三口埋一块儿,肯定比那块儿据说是风水宝地的高价墓地更重要。
可惜为时已晚。
我细数自己的存款,这些年治病花了不少,零零碎碎只剩下三万,离买下那块儿墓,还差三十七万。
换做闻家还没破产的时候,还没我一个包贵。
可现在对我来说,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。
02
秦兆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被生活磨平了棱角。
他冷声说:「把她送走,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里放。」
我眼睁睁的看着一节课三千的兼职离我远去,我的指尖抖了抖,嘴里的哀求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明明这些年我求过不少人,一身被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傲骨早已经被一节节踩得粉碎,可面对秦兆,我还是求不出口。
「秦兆!你干嘛呀,这是我请回来的钢琴老师。」管家还没应声,楼上就跑下来个女孩儿,她穿着睡衣,头发散落在身后,脸上满是抱怨与娇嗔。
「你不是总说我钢琴弹得不好吗?」
她赤脚走到秦兆面前,抓着秦兆的胳膊撒娇:「你可是答应我了,等我学会梦中的婚礼,我们就结婚的。」
秦兆皱着眉:「明佳,你又不穿鞋。」
他从一旁拎起毛绒拖鞋蹲在明佳面前,握着明佳纤细的脚踝给她套上。
我站在一边看着,眼里有些讥嘲。
秦兆,就算你现在秦总了,怎么还是一副当初跟在我身边当狗的做派?
十八岁那年,我一边砸钱一边用闻家的权势逼迫秦兆被我包养。
刚跟在我身边的时候,我使唤他帮我倒杯茶,他都抿着唇一副冷冰冰的样子。
那时候我被宠坏了,他把茶端在我面前,我拽着他的衣领让他跪在我面前,把一杯茶浇在他脸上。
秦兆的额发湿漉漉的搭在脸上,眉眼间一派隐忍。
我知道他不会反抗我的,因为他妈妈还等着我的钱治病。
我不耐的把茶杯扔在地毯上:「洗洗你那张臭脸,我是找你来哄我开心的,不是让你来给我摆脸色看的。」
也许是秦兆想通了,反正他后来把我照顾得很好。
我在家的时候懒得穿鞋,他就拎着我的拖鞋跟在我身后,等我什么时候觉得脚凉了,就冲他一伸脚,他就沉默着跪在我面前帮我套上拖鞋。
我看了看秦兆,又看了看那个叫明佳的女孩儿。
心脏不可抑制的痉挛了一下。
我的手下意识的伸进口袋握住了我的药盒。
耳边明佳对着我抱怨:「不好意思啊,闻老师,秦戈对外人一直比较冷淡。」
她像是每一个热恋期迫不及待想要像所有人炫耀的女孩那样,假装向我抱怨:「秦戈看不惯我光着脚在家里走路,我猜他肯定是被前任调教出来的。」
明佳吐舌:「可他说,只喜欢我一个人。」
「不好意思啊闻老师,我是不是说太多了。」
「你别管秦兆啦,走吧我们去琴房,你是我请来的老师,他不敢赶你走的。」
我站在原地没动,露出个虚伪的笑来:「还是问问你男朋友的意见吧。」
秦兆看着我,嗤笑一声:「虚伪,你自己不想留下来?」
秦兆的言外之意,好像是我想留在这里继续纠缠他,和他再续前缘一样。
我的唇色有些苍白,觉得秦兆真是想多了:「三千块一节课,谁不想留下来?」
秦兆突然就冷了脸,厌烦的看了我一眼:「庸俗。」
转头对明佳说:「你做决定都好,我听你的,我公司还有个会,就先走了。」
明佳看了看秦兆的背影,又看了看我,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发现了我和秦兆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。
她看向我的眼里带了丝审视:「你们认识吗?」
我摇了摇头:「不认识。」
给明佳上课很简单,她说知道自己没天赋,我只要教会她梦中的婚礼这首曲子就行。
我抿着唇,边教她弹,边想秦兆要结婚了。
这件事让我有些喘不过气,一下课,我从管家那里拿了钱就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03
我躲在出租屋里,拉上窗帘,关上所有的灯,在一片黑暗中,我才能获得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安全感。
我的手紧紧抓着我胸膛上心脏的位置。
年纪轻轻的我,有一颗迈入暮年的心脏。
缓慢的在我身体里跳动着,好像随时都会罢工一样。
我在医院里见过我的病友,一般到了这种时候,那些人身边都会围着一圈儿家人,连喝水让他们亲自动手,生怕下一秒心脏停跳人给没了。
我视线有些茫然,按理来说,我是应该恨秦兆的。
当初闻氏破产,家里所有的资产都被查封,爸妈看着我眼里都是泪,爸爸说:「乖崽,从小爸爸妈妈没让你吃过一点儿苦,以后你可怎么办啊?」
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决定,我只是天真的说:「没关系,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,日子怎么过都行。」
妈妈塞进我手里一张卡,看着我半天,才从嗓子里撕扯出一句:「不要相信秦兆。」
「这钱你拿着,以后就要靠自己了。」
我抓紧手里的银行卡,等再次见到他们,就是他们的身体里,他们从闻氏在市中心的大楼上一跃而下。
我看着爸妈面目全非的遗体,哭得痉挛,秦兆要带我走,把爸妈送到殡仪馆去。
我死死的咬着秦兆的手腕把他甩开,哭着爬到爸妈的遗体身边。
秦兆蹲下身,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说:「还有我呢。」
「落落,你还有我。」
秦兆帮我处理了爸妈的后事,带我搬去了一个普通的小区。
闻氏破产不光明,是因为之前作为开发商建得小区暴雷,住户发现原始设计图有问题,高价买来的房子安全性极差,从楼中间开裂,引起了调查组的注意。
爸妈给我留下的五百万,是一笔干净的钱。
我每天不吃不喝,缩在沙发上,看着那张银行卡。
是秦兆捏着我的下巴,一口一口喂我吃东西,教我怎么样过上普通的生活。
曾经我得罪过的那些人故意奚落我和秦兆:「没想到闻落你脾气差,看人的眼光倒是准。」
「哈哈哈,这叫什么,子不嫌母丑,狗不嫌家贫?」
那时候我以为秦兆是我人生最后的浮萍。
我们在出租屋里相依为命。
直到秦兆拿走了我的钱离开了我。
我才知道,原来秦兆的爸爸曾经是闻氏的设计师,当初他指出了图纸的问题,结果被闻氏旗下的地产公司给开了。
为了凑够秦兆妈妈的手术费,他爸爸精心策划了一场意外事故,留下了一笔保险钱给秦兆妈妈做手术。
秦兆恨我,从他见到我的第一面,知道我是闻家大小姐开始。
04
知道这件事情后,有些无措的小声说:「秦兆,你要是问我要钱,我是会给你的呀,都给你都行,我不要钱。」
可是秦兆早已经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。
我无措的小声对着秦兆空荡荡的房间小声祈求:「你能不能别离开我?」
秦兆除了那封信和那张有他爸爸事故新闻的报纸,什么都没留下。
他像是要让我也尝尝他曾经经历过的苦一样。
后来我听朋友说,秦兆去了美国念了研究生,拿着那笔钱创立了一家互联网科技有限公司,他带着新的技术回国,一时之间成了海市炙手可热的商界新贵。
而我依旧住在那间出租屋里。
好在秦兆离开前,教会了我怎么交水电费,怎么用煤气,怎么样一个人生活。
我不敢去秦兆面前,发现自己的遗传性心脏病病发后,我更不敢去他面前了。
我总是像这样一阵一阵的,有时候恨得他咬牙切齿,有时候又觉得是我对不起他。
直到有一次我心脏病发,差点儿死在床上,恍恍惚惚我在心脏的剧烈绞痛中睁开眼睛,我想到的居然是秦兆喂我吃饭的记忆。
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,原来我喜欢秦兆。
可是我们之间隔得太多太多,我走不过去,他也不会回头。
现在秦兆有了女朋友,马上要结婚了。
想到这里,我突然难过到没办法克制,我拿起手机给群主发了一条信息:「那个钢琴家教我做不了,你找别人吧,第一节课的课时费我不要了。」
群主回得很快:「为什么呀?你不是很缺钱吗?」
我想到那块儿墓地,又觉得其实不买也可以,到时候把我的遗体一烧,拜托人偷偷把我的骨灰洒在那片儿也一样的。
总之我不要再去秦兆家里了。
我不要看见秦兆给别的女人穿鞋,不要看见秦兆娶别的女人。
我倔犟的说:「也没有很缺了现在,反正你找别人吧。」
我把手里扔在床上,闭上眼,用眼睛一点点刻画出今天看见秦兆的模样。
其实就算十年前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,秦兆也一点儿都不狼狈,他的背永远挺得笔直,不会向任何事情低头。
不过他总是会向我低头,一开始他硬邦邦的喊我闻小姐,后来叹息着纵容得喊我落落。
我知道他后面的都是在骗我,可是我还是难免沦陷。
床上的手机震动起来,是一串陌生的号码。
我随手接起来。
电话那头片刻沉默后,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:「闻落,你又在耍什么把戏?」
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紧,小声说:「我没有。」
秦兆声音淡淡的反问:「那你为什么不来了?」
我咬着唇,不知道该怎么讲。
秦兆像是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一般,他补充了一句:「明佳还等着你教她钢琴。」
我心头升起的那一丝痴心妄想被秦兆一句话浇灭。
我忍不住反唇相讥:「秦兆,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?」
秦兆声音冷极了:「我怎么样?」
我的手抠在胸前的衣服上,几乎要渗出血,声音干哑:「像你一样没钱活不了。」
秦兆讥笑一声:「闻落,你以为你还是过去的那个大小姐吗?你不爱钱,你做什么钢琴家教?」
「难不成,你是为了来见我?」
我挣扎着好久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我像是再也承受不了生活里那些痛苦,我渴望着被人接住,哪怕只是一下也好。
我张了张嘴,说:「秦兆,我要死了,你对我好一点行不行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