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儿科坐班时,突然接到一个急诊。
三岁小男孩因车祸大出血,陷入昏迷。
血库没有适配血型,我突然想起老婆和小男孩是一样的血型,连忙让她去献血。
见老婆一动不动,我忍不住发怒。
“救人要紧,你在犹豫什么!”
可小男孩的父亲却冲了过来:
“不行!近亲不可以献血!”
“她是孩子的妈妈!”
1.
话落,我像似遭雷劈一样,愣在原地。
李欣欣的司机匆匆跑来,喘着粗气。
“医生,我也是o型血,我可以献血!”
眼角变得猩红,我强忍着颤意,走进手术室。
经过三个小时的抢救,小男孩总算脱离危险。
我摘下手套,额头布满豆大的汗。
刚出手术室,李欣欣就拉住我的胳膊问道。
“孩子怎么样了?”
对上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时,她明显愣了一瞬。
我虚弱地点点头,满满的疲惫感。
见我往外走,李欣欣连忙跟了上来,伸手牵住了我。
“下班了是吗?我送你回家。”
她熟练地打开副驾驶的门,我却绕过她,径直坐进后座。
刚一挨椅子,我就立马躺下,困的合不拢眼。
只是目光一瞥,落在椅子下的玩具积木。
恍惚间,我想起了沈乾州抱着孩子赶来医院说的话。
“炎炎,你坚持一下,妈妈和你约定好了,每周末都带你出去玩,你可不能食言啊!”
那时我不知道她的母亲是李欣欣,还暗自替他惋惜。
可现在我知道了,我也知道为什么一到周末,李欣欣就要去出差。
她所谓的出差,其实就是一家三口的团聚。
车子一路开到家门口,李欣欣先一步打开车门等我下车。
我进家门刚坐下,李欣欣就迫不及待要离开。
我看了眼空荡荡的餐桌,没忍住说道。
“你今天不做晚饭了吗?”
我工作总是很忙,忘记吃晚饭是常有的事。
李欣欣因为担心,便每天接我下班,然后亲自下厨给我做晚饭。
但今天,她很明显没有心情。
她看了眼手机,眉头紧缩。
“你等一下叫个外卖,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,你自己先睡。”
没等我回应,她就转头走了。
十指嵌入手心,留下深深的红印。
我在柜子翻找泡面时,却偶然翻出一个相册。
相册藏得很严,被装在纸皮袋里。
只是刚翻开,我的手就猛地顿住。
每张照片下面都写着一行字。
“炎炎满月。”
“炎炎第一次走路。”
“炎炎第一次出去野餐。”
关于小男孩每个第一次,她都有参与。
照片上她将炎炎抱在怀里,依靠着那个男人的肩膀,笑得甜蜜。
恍然间,我想起了自己说想和她要个孩子的时候。
李欣欣缩在我怀里,语重心长说道。
“不要,我还没和你过够二人世界呢,先不急。”
所以,她是真的想和我过二人世界。
还是怕我们有了孩子,炎炎会被冷落,怕不能专心陪炎炎。
原来答案就离我那么近,可却我曾未发现。
直到照片一角被打湿,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。
这晚,我睡的很不踏实。
天还未亮,我就接到李欣欣的电话。
“周妄,不好了!你快来看看孩子!”
2.
她语气焦急,将我从睡梦中拉醒。
我很想甩手不管,但身穿白衣,我必须尽责。
简单洗漱后,我一路狂奔到病房门口。
我扶着门框喘着粗气,心却冷到极致。
李欣欣依偎在沈乾州怀中,小声抽噎着。
似是安慰,沈乾州轻拍她的背,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,轻声安慰她。
片刻,他们终于抬头看到我。
李欣欣眼神闪过一丝慌乱,不着痕迹地和沈乾州拉开距离。
我强制压下内心的涌动,简单对小男孩检查了一番。
“只是暂时昏迷而已,没什么大碍。”
说完,我快步离开,走到打水区。
高强度工作后又休息不到位,我头有些发昏,身体不禁往后倒。
李欣欣眼疾手快扶住我,眼神担忧。
“没休息好吗,我带你去坐一下。”
我没应,思绪还停留在沈乾州手上的串珠。
那是我以前帮李欣欣求来的。
她有段时间,思绪太多,难以入睡,整天皱着眉。
我便去寺庙一步一磕,为她求来这串安神手链。
那时,她笑我一个大男人为她做到这种地步,却又十分珍惜。
说这是我爱的依据,一辈子都不会摘。
没想到这么快,她不仅摘下,还拱手送人。
“欣欣,炎炎醒了!”
沈乾州大步跑来,眼中都是欣喜。
李欣欣再也顾不上我,手一松,跟着他跑去病房。
我顺势跌坐在地,为自己感到可笑。
她曾说一辈子都不会松开我,丢下我一个人。
事实是,她毫不犹豫,连一个眼神都舍不得分给我。
平复心情后,我自虐式走到病房前,看他们一家团聚的场面。
小男孩到底年纪小,什么事都藏不住。
“爸爸、妈妈,对不起,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“我只是想快点看看你和妈妈的结婚照,所以跑的太快,没注意到车子。”
话落,我的心脏像是被揪起,难受的快要窒息。
下一秒,沈乾州掏出照片,递给小男孩。
“爸爸已经取回来了,下次不能这样了,爸爸妈妈担心死了。”
透过门上的玻璃,我将照片看的清清楚楚。
李欣欣身穿白纱,挽着沈乾州的胳膊,而小男孩捧着花站在他们中间。
他们是什么时候补的婚纱照,我大概也知道了。
两个月前,我被一个艾滋病患者劫持。
他将自己用过的针管,刺进我的胳膊。
即使事后立马吃了阻断药,但我依然惶恐无助。
那时,我给李欣欣打了无数个电话,她都没有接。
我崩溃地在房间里待了一个晚上,都没有收到她的回电。
原来那时,她在忙着和沈乾州补拍婚纱照。
思绪回笼,下嘴唇已被我咬出血,口腔里尽是铁锈味。
换药时间到了,护士捧着托盘来到门口。
我随她一起进去,李欣欣顺势抬头对上我的眼。
她慌张地将婚纱照拾起,放入口袋。
“嘶,一夜没睡,头好痛。”
沈乾州坐在沙发上,揉着太阳穴。
小男孩戳了戳李欣欣的手,天真说道。
“妈妈,你还要给爸爸按摩吗?每次你按完,爸爸都特别开心。”
听闻,李欣欣脸色发白。
因为李欣欣常年伏案工作,一坐就是一天。
所以我总是去康复科偷学按摩方法,回去给李欣欣按摩。
只是没想到她拿我爱人的方法,去爱别人。
鼻尖不由泛起酸涩,迟迟不肯消散。
注意到我的失落,李欣欣忍不住解释。
“周妄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小男孩跟着看向我,好奇问道。
“妈妈,他是谁呀?”
看出李欣欣的纠结,我不由冷笑。
“小朋友,我是你妈妈的朋友。”
“不是很熟的那种。”
3.
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倒是李欣欣有些愣住,她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说。
中午我刚准备午休,李欣欣就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。
她将一个饭盒放在桌上,眉眼星星说道。
“我专门回去做的,快尝尝。”
如果不是同事在食堂看见他们一起吃饭,我可能还真的信了。
同事还说,她细心地帮沈乾州一根根挑鱼刺。
可我印象中,她因为懒得挑鱼刺,所以从不吃鱼。
就连有时候我做了鱼,她也不会主动帮我挑刺,而是在我给她挑完鱼刺放在她碗里后不理解说道。
“这么麻烦的菜,做了干什么?”
我看了眼饭盒,冷冷说道。
“我没胃口,你拿走吧。”
李欣欣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,有些不耐烦。
“你在置气什么?我好不容易做的,你看都不看?”
我抿了抿唇,有些无奈。
“半个小时前,我就给你发了信息说我要去吃饭,问你要不要一起,你到现在都没回。”
话落,李欣欣瞬间没了火气,取而代之的是心虚。
自从小男孩住院开始,她对我的信息就视而不见。
从前她就算开会也会秒回,而现在她拿出手机看了眼,却什么也不做地合上。
“今天晚上我接你下班,回家给你做晚饭好不好?”
李欣欣找补说道。
我点点头,没有说话。
李欣欣走后,我的睡意也跟着消散了。
我起身走到花园散步,却撞见两个熟悉的人。
李欣欣和沈乾州坐在摇椅上,好似恩爱般靠在一起。
忽然李欣欣从怀中掏出一朵玫瑰花,递到沈乾州的面前。
玫瑰花下绑着一条手表。
“男孩子也可以收到礼物和鲜花呀。”
沈乾州激动不已,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住了李欣欣。
这一画面,像极了当初的我。
医闹发生后,我被安排在家待业。
那段时间我整天闷闷不乐,不爱说话。
李欣欣便像这样,靠在我身旁,然后掏出一束绑着礼物的花。
那时的她目光真挚,让人心头滚烫。
“周妄,别不开心,你的开心对我很重要。”
“如果可以,我希望一辈子都能看到你的笑脸。”
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。
可我忘了,人都是会变的,她能给我的,也会给别人。
思绪回笼,我收到主任的短信。
我来到主任的办公室,他看着我略显犹豫。
“小周,你这些年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。”
“现在有个进修的机会,我是打算给你的,但是要出省,一时半会回不来,不知道你...”
我毫不犹豫,直接应下。
“我愿意,我想去!”
主任有些吃惊,最后也只是笑着拍我的肩膀。
刚出办公室,和我关系最好的同事就握着我的手说道。
“恭喜你呀,周妄!”
“走了以后也要天天和我联系!”
我笑着应下,背后却传来幽幽的质问。
“走?”
“你要去哪?”
4.
转过头,我对上李欣欣的眼睛。
于是抢在同事前说道。
“我想着到时候放年假出去旅游。”
李欣欣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,挽住我的胳膊。
“我陪你。”
心中突然涌起悲伤,我低下头,不想让她看见我的破绽。
下午,我忙着做手术,路过小男孩病房前,忍不住停下脚步。
李欣欣似是怕他无聊,特意穿上玩偶服装陪在他身边,让助理和沈乾州表演奥特曼打怪兽。
小男孩笑得合不拢嘴,李欣欣则宠溺地替沈乾州擦去额头上的汗水。
一家三口,其乐融融,谁看了都忍不住羡慕。
包括我。
我低下头,不由想。
如果我们也有孩子,会不会也这么幸福?
只是很快我就清醒回来。
她既然都做不到全心全意爱我,又怎么会全心全意爱我们的孩子,愿意和我一起生一个爱的结晶。
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,就要跟别人抢妈妈。
一直到晚上,我的手术才全部做完。
我累的趴在桌上睡觉,忽然一个外套披在肩头。
我朦胧挣开眼,就看见李欣欣弯腰看着我笑。
“累了吧,我送你回家。”
她低头趴在我的肩膀上,满眼深情的看着我。
我漠然的看着她,视线落在她脖子上的草莓印。
我甚至可以想到,刚刚她和沈乾州是怎样的亲密。
我强忍着泪意,无视喉咙里的苦涩。
车上,她难得解释道。
“那个孩子不是我的,我只是他干妈。”
“沈乾州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,等炎炎出院了,我会安排他们走的。”
“到时候我陪你去旅游。”
似是意识到借口过于苍白无力,她时不时转头看我的反应。
见我平静地应下后,她才专心开车。
车开到一半,沈乾州的电话弹在车载屏幕上。
李欣欣微微一怔,犹豫片刻后才按下接通。
“欣欣,炎炎哭着找你,你快回来吧!”
话落,小男孩带着哭腔说道。
“妈妈,你在哪里,我做噩梦了,我想见你!”
李欣欣猛地刹车,我不由向前倾,又被安全带拉回,后背撞得生疼。
“你等等好不好?妈妈很快就回来。”
她语气看似平静,但死死抓着方向盘的手出卖了她。
她其实也很想立马掉头回去。
小男孩泪意不止,越发越委屈。
李欣欣终于坐不住,抬头看向我。
“周妄,你下去打个车吧。”
“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即使早有预料,但听到答案后,我还是忍不住攥拳。
我脚刚落地,李欣欣就立马掉头离去。
尾气洒在脸上,模糊了视线,我裹紧衣服独自走着。
地方过于偏,手机迟迟打不到车。
正当我打算走回家时,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。
我转过头,看清那人样子后,瞬间起了鸡皮疙瘩。
“周医生,好久不见啊。”
“你现在是过的好啊,但我在监狱里坐了两年牢啊。”
说罢,他拿出针管,笑着看向我。
“我的艾滋病还没好,要不你再帮我看看?”
十指嵌入手心,我害怕地扭头就跑。
他像是鬼魂一样,跟在我的身后甩不掉。
我连忙给李欣欣打去电话。
寂静的街道中,我只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,和拨不通的手机铃声。
眼看那人就要追上,电话终于接通了。
“欣欣,你今晚还回去吗?”
“不回去了,好好陪你和孩子。”
简单两句话,电话就被挂断。
随着电话的挂断,心里那点仅剩的期待,也彻底被磨灭。
上次她为了和他拍婚纱照抛下了我,这次她为了他们的孩子抛下了我。
她总说她爱我,不会丢下我一个人,可是事实是,我每次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。
我突然停下脚步,静静看着那人越来越近。
就在他要扑向我的时候,忽然有人将我往后拉。
一个高挑但坚定的背影挡在身前,严肃说道。
“牢里没待够是吗?那我再送你进去坐坐!”
说罢,她钳制住那人的手,一把扔掉针管,拖着他走。
“别害怕,这附近都有警察巡逻。”
说完,他们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连带着我那份恐惧。
回到家,我迅速洗了个澡。
水淋脸上,让我格外清醒。
从前那颗总是不甘的心,慢慢平静,再到现在变成溅不起水花的死水。
天一亮,我就提着行李箱去到机场。
登机口,李欣欣发来短信。
“怎么不在家,去哪了?”
“我给你带了早餐回来。”
系好安全带,我平静回道。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