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“Aether”项目的挑战后，林栀的生活瞬间被填满了。她像个贪婪的海绵，疯狂吸收着江辰和周明发给她的技术资料，尽管那些算法原理依旧如同天书，但她至少弄懂了模型输入输出的大致流程，以及那些“风格特征向量”所对应的视觉含义。
白天，她奔波于课堂和图书馆，恶补UI设计原则和色彩心理学；晚上，则一头扎进“Aether”的测试平台，用各种名画“折磨”那个尚未成熟的AI模型，观察它如何笨拙又努力地解构风格，并记录下每一次输出的视觉感受。
她与江辰的微信对话框，也迅速被各种工作交流占据。
林栀：[图片] 学长，这是模型解析《神奈川冲浪里》后，我根据色彩分布脑补出的几种UI主色调方案，你觉得哪个更贴合“浮世绘的冲击力与宁静感并存”这个内核？
江辰：方案C的蓝色饱和度可以降低5%，加入少量灰度，模拟年代感。方案A的红色过于突兀，建议参考色谱#9A1B27。
林栀：测试时发现，模型对印象派点彩画法的笔触解析很好，但对伦勃朗那种强烈的侧光戏剧性光影，处理得总有些生硬。
江辰：收到。这是当前模型在局部高对比度光影数据学习上的局限。秦璐正在优化数据集。你的反馈很关键。
他的回复总是及时、精准、一针见血。没有一句废话，却总能切中要害，让她茅塞顿开。这种高效率、高密度的思维碰撞，让林栀在倍感压力的同时，也获得了巨大的成长满足感。
她开始习惯甚至期待他的消息提示音。那不再仅仅是令人心跳加速的干扰，更像是一种并肩作战的号角。
周四晚上，为了赶在周五小组会议前拿出像样的视觉风格初稿，林栀在宿舍挑灯夜战。室友们早已入睡，只有她桌上的台灯还亮着，数位板发出的微弱光芒映在她专注的脸上。
她反复修改着界面布局和图标设计，试图在“科技感”与“艺术感”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点。不知不觉，窗外夜色已深，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跳到了02:47。
就在她因为一个按钮的阴影效果纠结不已时，手机屏幕忽然亮了。
江辰：还没睡？
林栀吓了一跳，差点碰倒手边的水杯。他怎么会知道？难道他也在熬夜？还是……他看到了她几分钟前在测试平台上的操作记录？
林栀：嗯。再改初稿。学长也还没休息？
江辰：优化模型。你的界面，顶部导航栏 icon 与背景对比度不足，建议调整。
林栀看着这条消息，愣住了。他居然在这个时间，一眼就看出了她刚刚上传到共享文档、还没来得及标注的初稿文件里的细节问题！
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。仿佛在孤军奋战的深夜里，突然发现不远处也亮着一盏灯，灯下是与你关注着同一张图纸的战友。
林栀：马上改！学长你……经常熬夜吗？
消息发出去，她又觉得有点冒昧。
江辰：嗯。效率高。
果然是江辰式的回答。
林栀：哦……那，要不要喝点东西提神？我这边有速溶咖啡。
她发完这句，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。他那种人，怎么会喝速溶咖啡？
然而，江辰的回复却让她再次意外。
江辰：可以。实验室咖啡豆刚用完。
他……这是同意了？
林栀看着那句话，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她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蹑手蹑脚地爬下床，用最小的动静泡了两杯速溶咖啡。然后，她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有点疯狂的事——她点开了微信的视频通话邀请。
邀请发出的瞬间，她就后悔了，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断。
但已经晚了。通话几乎是被秒接。
屏幕上出现了江辰的脸。他似乎还在实验室，背景是那块写满公式的白板和巨大的显示屏。光线有些暗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，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沉静和……疲惫？
他戴着一副她没见过的黑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透过屏幕看向她，带着一丝询问。
林栀的脸“唰”地红了，慌忙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学、学长，咖啡……泡好了。”
屏幕那端沉默了两秒，然后，她听到江辰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？声音太低太模糊，她几乎以为是幻觉。
“看到了。”他说，声音透过耳机传来，带着一点熬夜后的沙哑，敲打在林栀的耳膜上。
他调整了一下摄像头，也对准了他手边的一个黑色马克杯。杯子里是空的。
两人就这样，隔着屏幕，对着两杯（其中一杯是空的）咖啡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。没有工作讨论，没有尴尬的寒暄，只有深夜的静谧在电流中流淌。
“初稿，”最终还是江辰先开口，打破了沉默，“整体方向没问题。icon 的设计可以更大胆些，不必完全遵循扁平化趋势。”
“好，我记下了。”林栀连忙点头。
“很晚了，”江辰看着屏幕里的她，目光似乎在她眼下的淡青阴影处停留了一瞬，“剩下的明天再弄。”
“嗯，学长你也早点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
通话挂断。屏幕暗了下去。
林栀握着还有些发烫的手机，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，心里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。
她重新坐回电脑前，却没有立刻继续工作。她点开了那个名为“Aether项目灵感”的文件夹，里面除了各种设计稿，还悄悄存了几张……截图。是测试平台上，江辰给她的一些修改批注，言简意赅，却总能让她豁然开朗。
她新建了一个画布。
笔下，是深夜的实验室和宿舍两个隔空相望的窗口。男生在代码的海洋里航行，女生在色彩的国度里探索。他们面前各自的屏幕上，却隐隐倒映出对方世界的轮廓。中间，由无数细小的0和1，连接成了一道闪烁着微光的桥。
她在这张画的角落，轻轻写下：
“Aether”——以太，曾被认为是充满空间、传递光与引力的媒介。
也许，有些共鸣，也能穿越时空，在深夜的咖啡杯里，悄然传递。
画完，她没有发布，只是默默保存。
窗外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林栀关掉电脑，爬上床，带着一身疲惫，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，沉沉睡去。
这个凌晨，代码与色彩都未眠。而某种比“Aether”项目更奇妙的化学反应，正在寂静的夜里，悄然滋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