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三下午两点五十分，林栀站在了计算机学院那栋充满现代感的实验楼前。她深吸了一口气，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二进制和咖啡因的味道。手里紧握着装了数位板和素描本的背包袋子，手心微微沁出薄汗。
这是她第一次，真正踏入江辰的“领地”。
按照微信上收到的门牌号，她找到了三楼尽头的一间实验室。门是虚掩着的，她轻轻敲了敲。
“请进。”里面传来江辰熟悉的声音，比平时透过手机或是在大教室里听到的，似乎更清晰、更真实一些。
林栀推门而入。
实验室比她想象的要宽敞明亮许多。几台高性能电脑主机发出低沉的运行声，墙上巨大的显示屏正流动着某种复杂的数据可视化图案。空气中除了电子设备特有的气味，还隐约有一丝……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味道。
江辰正站在一块白板前，上面写满了各种数学符号和算法结构图。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卫衣，衬得肤色愈发白皙，少了几分距离感，但专注的神情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。
除了他，实验室里还有另外两个人。一个戴着黑框眼镜、身材微胖的男生正埋头在电脑前疯狂敲代码；另一个个子高挑、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则坐在一旁，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蹙眉思考。
看到林栀进来，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。
“来了。”江辰放下记号笔，朝她点了点头，算是打招呼。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，很快便移开，转向另外两人，“介绍一下，林栀，经济学院，项目的美术设计。”
然后他对林栀说：“周明，算法核心开发。”那个微胖的男生抬起头，推了推眼镜，朝林栀友好地笑了笑。
“这位是秦璐，负责数据预处理和模型训练。”短发女生也看了过来，目光锐利，带着审视的意味，只是淡淡颔首，算是打过招呼。
“你们好。”林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，心里却有点打鼓。这个团队氛围，比她想象中要……更硬核。
“坐。”江辰指了指白板前的一张空椅子。
林栀依言坐下，拿出素描本和笔，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。
江辰没有多余的寒暄，直接切入正题。他走到主控电脑前，操作了几下，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简洁的PPT封面，标题是：“Aether”项目 - AI驱动的艺术风格解析与生成。
“项目目标，”江辰的声音平稳而清晰，如同他编写的代码，“是利用深度学习模型，解析指定古典艺术作品的风格特征——包括笔触、色彩、构图、光影等要素，并尝试将这些风格要素迁移、应用到其他图像或进行创新性生成。”
他切换幻灯片，展示了几个初步的、还有些粗糙的生成图示例。有的是将梵高的星空风格应用在一张现代城市照片上，有的是模仿莫奈的笔触生成新的风景。
林栀看着屏幕，眼睛微微睁大。虽然效果还不完美，但这个概念本身就充满了无限的想象空间。将冰冷的算法与感性的艺术结合？
“我的工作是……”林栀忍不住开口。
“你的工作，是桥梁。”江辰看向她，目光专注，“算法可以提取数据，但无法‘理解’何为美，何为情感。你需要将我们模型解析出的、那些抽象的‘风格特征向量’，翻译成人类能够直观感受、并觉得‘美’的视觉语言。”
他调出另一张图，是《星空》的局部，旁边并列着由模型生成的一系列色彩分布图和笔触方向统计直方图。
“比如，模型告诉我，梵高的蓝色在这一区域饱和度峰值是X，笔触长度为Y像素，方向标准差是Z。但这些数字，无法直接指导我们生成一张‘好看’的图。”江辰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数据，“你需要告诉我，基于这些数据，在UI界面上，我们应该用什么色调的蓝？笔触的粗细和动态感应该如何呈现？整体的氛围该如何营造？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林栀，语气是纯粹的探讨：“换句话说，你需要用你的美学素养，为算法的‘骨骼’填充上‘血肉’和‘灵魂’。”
林栀怔住了。
她原本以为只是画一些界面图标或者宣传图，没想到江辰给她的定位，是如此核心、如此具有挑战性的角色。他不是要一个简单的美工，他要的是一个能与算法对话的“艺术翻译官”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，伴随着被如此信任和期待的激动，瞬间攫住了她。
旁边的秦璐忽然开口，语气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直接：“也就是说，我们负责让机器‘学会’风格，你负责让机器‘表达’出风格。理解没错吧？”
林栀迎上她的目光，深吸一口气，点了点头：“我明白我的职责了。”
“很好。”江辰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，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，“第一阶段，你需要先熟悉模型的基本原理和现有能力。周明会给你开放测试端口的权限，你可以尝试用不同的画作进行风格解析，直观感受模型的输出。”
“同时，”他切换PPT，出现了一份详细的时间表和任务清单，“你需要开始构思项目整体的视觉风格定位，包括主色调、字体、界面布局、图标设计等。一周后，我需要看到初步方案。”
任务清晰，目标明确，压力如山。
会议结束后，周明热情地帮林栀配置测试环境，秦璐则继续埋头她的数据工作。江辰送林栀到实验室门口。
“有问题，随时联系。”他看着她说，语气依旧是工作式的平淡。
“嗯。”林栀点头，抱着沉重的资料和刚刚接收到的巨大信息量，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。
走出实验楼，傍晚的风吹在脸上，她才稍稍回过神。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充满科技感的大楼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好像……接了一个了不得的工作。
晚上，她破天荒地没有立刻打开论坛或者绘画软件，而是对着江辰发给她的项目资料和那些天书般的算法简介，啃了整整三个小时。
头晕眼花之际，她习惯性地拿出素描本，无意识地在空白处画了起来。等回过神来，发现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Q版的、戴着耳机、头顶冒着数据流的自己，正对着一堆扭曲的数学符号抓狂，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、一脸冷静的冰山小哥，正指着符号说着什么。
她看着这幅即兴的涂鸦，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压力很大，前路未知。
但是，好像……也不赖？
她打开与江辰的微信对话框，犹豫了一下，发了一条消息过去。
林栀：学长，关于色彩情绪与算法参数映射的问题，我画了几张初步的脑图，方便的时候可以讨论一下吗？
几分钟后，手机亮起。
江辰：现在就可以。发过来。
看着这条迅速的回复，林栀深吸一口气，将刚刚的压力和茫然扫开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。
好的，“Aether”项目，美术设计林栀，正式入职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