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甜城的初雪，是在深夜悄悄来的。林小满是被窗棂上的轻响惊醒的，拉开古董店的木窗时，冷风裹着雪沫扑进怀里，抬头望去，青石板路已经覆了层薄白，老槐树的枝桠上积着雪，像缀了满树的棉絮，连巷口糖画摊的竹架，都裹着圈毛茸茸的雪边。
“下雪啦！小满姐姐！”小五的声音从巷口飘来，粉色身影在雪地里格外显眼——她没戴帽子，头发上沾着雪粒，却一点不觉得冷，正伸手接着飘落的雪花，掌心的雪触到她的灵气，竟化作了小小的糖粒，甜丝丝的。
白狐从念恩枝上跳下来，雪落在它雪白的毛上，几乎分不清哪是雪哪是狐毛。它嘴里叼着个小小的竹篮，放在林小满脚边，篮子里是昨天刚晒干的野菊花，旁边还放着个布包，里面是沈念磨好的姜粉——显然是早知道要下雪，特意准备好的。
沈念已经在糖画摊前忙活了，锅里的姜糖稀冒着热气，暖雾裹着姜香，在雪地里晕开一片朦胧的白。他看见林小满，笑着指了指摊旁的炭盆：“我刚生了火，等会儿咱们煮点姜茶，再烤几个红薯，雪天就该吃点暖的。”摊前的竹架上，除了往常的糖画，还多了几个雪人的造型，雪人的鼻子是用山楂做的，眼睛是两颗黑糖，看着格外俏皮。
林小满刚把野菊花倒进陶壶，巷口就传来了清脆的笑声。抬头一看，是周明推着小推车，周念安裹着厚厚的棉袄，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，正举着个雪球往这边跑，周老爷子跟在后面，手里拄着拐杖，拐杖头沾着雪，却走得稳稳的。“沈小哥，小满姑娘，我们来踏雪啦！”周明笑着挥手，小推车上放着个保温桶，还有个竹筐，里面是刚蒸好的糯米糕。
“小五姐姐！你看我堆的雪球！”周念安跑到小五身边，把雪球递到她面前。小五笑着接过，雪球在她手里转了一圈，竟变成了个小小的雪兔子，耳朵是用两根细树枝做的，眼睛是两颗冰糖。“哇！好可爱！”周念安拍手叫好，立刻蹲在雪地里，学着小五的样子堆雪兔子。
周老爷子走到念恩枝下，抬头看着枝桠上的“念甜”木牌，木牌上积着层薄雪，“念甜”二字在雪光里反倒更清晰了。“去年冬天没下雪，今年这雪来得正好，”老爷子笑着说，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红绳，上面系着个木刻的小雪花，“我特意让木匠做的，挂在念恩枝上，跟‘念甜’木牌作伴，也让雪天多份念想。”
沈念找来梯子，小心翼翼地把小木雪花挂在“念甜”木牌旁边。风一吹，两个木牌轻轻碰撞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雪从枝桠上簌簌落下，落在周老爷子的肩头，他却一点不在意，只是笑着看那两个木牌，眼里满是暖意。
“快进屋喝碗姜茶吧，外面雪大。”林小满把煮好的姜茶端出来，倒进粗瓷碗里。周明的妻子接过碗，抿了一口，笑着说：“这姜茶里加了野菊花，喝着不辣，还带着点清香，雪天喝着正好。”周念安捧着碗，小口小口地喝着，眼睛却盯着炭盆旁的红薯，馋得直咽口水。
沈念看出了他的心思，笑着把红薯放进炭盆的余烬里：“再等会儿就好，烤好的红薯甜得流油，比糖画还好吃。”小五飘到炭盆旁，帮着把红薯翻了个身，还特意在红薯旁边放了颗冰糖，说这样烤出来的红薯更甜。
中午时分，雪下得更大了，巷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，踩上去咯吱咯吱响。有游客冒着雪赶来，一进巷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——老槐树上积着雪，念恩枝上挂着两个木牌，糖画摊前飘着姜香，炭盆里的红薯冒着热气，整个巷子像裹在一层甜暖的雪被里。
“听说这里下雪天有烤红薯和姜糖画，我们特意从城里赶来的。”一个穿羽绒服的姑娘笑着说，手里拿着个雪人形状的糖画，咬了一口，姜的暖混着糖的甜，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。她走到“承愿本”前，写下“愿每年冬天都能来糖甜城踏雪，吃烤红薯，看念恩枝上的木牌”，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雪人和红薯。
林小满帮着沈念给游客分姜茶，白狐则蹲在雪地里，任由游客们摸它的毛，偶尔还会叼起游客掉在雪地里的小石子，递到他们面前，惹得大家纷纷拍照。小五忙着帮周念安堆雪兔子，雪地里很快就堆了一排，有的雪兔子拿着糖画，有的拿着红薯，看着格外热闹。
傍晚时分，雪渐渐小了，夕阳透过云层，洒在雪地上，泛着淡淡的金光。周明一家要回去了，周念安趴在父亲怀里，手里还攥着个烤红薯，嘴上沾着红薯泥，却舍不得放下。“明年下雪，我们还来堆雪兔子！”他趴在周明耳边，小声说，眼睛却还盯着巷子里的雪兔子。
沈念收拾糖画摊时，发现锅里还剩点姜糖稀，就顺手做了个小小的木雪花形状的糖画，放在念恩枝下的雪地里：“给树里的叔叔们留的，让他们也尝尝雪天的甜。”林小满帮着他把“承愿本”收进古董店，放在镇魂玉旁边，玉面上映着雪地里的景象，像是把整个糖甜城的雪景都收进了玉里。
夜色慢慢笼罩下来，巷子里的灯亮了起来。暖黄的光映着雪，在青石板上泛着微光，像撒了一地的碎星。炭盆里的火还在烧着，偶尔有火星溅出来，落在雪地里，瞬间就灭了，却留下一点淡淡的暖意。念恩枝上的两个木牌在灯光下轻轻晃，白狐趴在林小满腿上，尾巴盖着她的手，小五缩在沈念旁边，手里还攥着那个木雪花形状的糖画，眼睛慢慢眯了起来。
“明年下雪，咱们还烤红薯，还做木雪花糖画。”沈念轻声说，声音里满是暖意。
林小满点点头，看着巷口的雪：“还要给周念安堆更大的雪兔子，还要在‘承愿本’里夹一片雪花标本，让每个写下心愿的人，都能带着糖甜城的雪忆离开。”
小五突然睁开眼睛，笑着说：“我会守着雪兔子，守着木牌，守着‘承愿本’，等春天来了，雪化了，咱们就把雪地里的糖渣埋进土里，说不定能长出甜甜的小芽呢！”
风里的姜香更浓了，混着雪的清冽，飘向巷口，飘向远方。远处的星星慢慢亮起来，有的落在镇魂玉上，有的落在念恩枝的木牌上，有的落在“承愿本”的字迹上——像是三百年前的那些人，都化作了星星，守着这座满是雪忆的城。
林小满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雪兔子时，小五说的话：“雪是甜的，因为它裹着糖甜城的暖。”现在她终于明白，糖甜城的雪，从来不是冷的，而是暖的，是甜的，是裹着所有人的念想的。这份暖会藏在姜茶里，藏在烤红薯里，藏在雪兔子里，藏在念恩枝的木牌里，陪着这座城，陪着这里的人，直到春天来临。
夜色渐深，巷子里的灯还亮着。老槐树的影子和念恩枝的影子缠在一起，石偶们蹲在雪地里，手里拿着姜糖画，镇魂玉在古董店里泛着光，小五和白狐靠在沈念身边，已经睡着了。风轻轻吹过，带着姜香和雪的甜，像是在说，这个雪天，会成为所有人心里最暖的甜忆，会陪着他们，等着下一个春天，等着下一场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