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场雪落在糖甜城时,巷口的糖画摊换了新模样。沈念在竹架上缠了圈红绳,还挂了几个小小的灯笼,暖黄的光透过雪雾,在青石板上晕出淡淡的圆,像撒了一地的糖霜。
清晨六点,林小满踩着积雪走进巷子,帆布包上沾着雪粒,刚靠近糖画摊,就被一团粉色身影撞了个满怀——是小五,她今年冬天特意凝出了件带绒边的粉色袄子,尾巴尖还沾着片没化的雪花,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:“小满姐姐!你终于来啦!我跟白狐等了好几天,都快把巷口的雪踩平了!”
白狐从沈念的肩头跳下来,蓬松的尾巴扫过林小满的手背,带着点暖意——它如今已经长成了成年狐狸的模样,毛色雪白,只有耳尖沾着点淡粉,像落了层槐花霜。林小满笑着从包里拿出个布包,里面是给小五和白狐的“礼物”:给小五的是条绣着槐花的红围巾,给白狐的是个用羊毛织的小窝,还缀着几颗桃木珠。
“师父说今年冬天冷,让我多带点暖东西来。”林小满把围巾系在小五的脖子上(虚影穿过布料,却让小五笑得眉眼弯弯),又把小窝放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,“白狐晚上可以睡在这里,比趴在树枝上暖和。”
沈念正熬着糖稀,锅里的糖色慢慢变成琥珀色,甜香混着雪的清冽,在巷子里散开。他抬头看了眼天,雪还在下,却不大,像柳絮似的飘着:“昨天周明捎了信,说今天会带念安来,还说要给咱们送刚煮好的腊八粥,让咱们在古董店等着。”
小五立刻飘到老槐树下,踮着脚往巷口望:“小念安肯定长高了!上次他来还只会抓平安符,这次说不定能喊我‘小五姐姐’了!”说着又蹦蹦跳跳地跑到念恩枝旁——今年的念恩枝已经长到两人高,枝桠上积了层薄雪,像裹了层白纱,去年开的槐花早已落尽,却在枝头留了几个小小的花苞,等着明年春天绽放。
上午十点左右,巷口传来车轮碾雪的声音。周明推着辆小推车,妻子抱着周念安坐在车上,推车上放着个保温桶,还有几个用布包着的盒子。看见沈念和林小满,周明笑着挥手:“路上雪有点滑,来晚了!这粥还热着,赶紧盛出来尝尝!”
林小满赶紧接过保温桶,掀开盖子时,热气裹着粥香扑面而来——里面的腊八粥熬得糯糯的,有红豆、红枣、莲子,还有几颗用糖腌过的槐花,是周明妻子特意按糖甜城的“甜”味做的。周念安已经能站稳了,穿着件红色的棉袄,手里攥着个小灯笼,看见小五就迈着小步子跑过来,奶声奶气地喊:“小五……姐姐!”
小五瞬间红了眼眶,飘过去蹲在他面前,轻轻碰了碰他的小灯笼:“小念安真乖!姐姐给你留了最甜的糖画,是小兔子形状的,比上次的狐狸还圆!”
几人往古董店走,推车上的盒子里装的是周明特意带来的东西:给镇魂玉的新灵珠(今年的灵珠比往年大了些,还刻了小小的槐花纹),给石偶们的“冬衣”——是用红布剪的小披风,还有给念恩枝的护树绳,怕冬天的寒风把树枝吹伤。
推开古董店的门,镇魂玉依旧放在柜台中央,旁边的锦盒里,往年的灵珠排得整整齐齐,像一串藏在暖光里的星。周明拿出今年的灵珠,轻轻放在玉的两侧,灵珠刚碰到柜台,就和镇魂玉的光缠在了一起,玉面上慢慢映出了老周的影子——还是当年那个穿马褂的模样,手里拿着碗腊八粥,对着周念安笑,像是在说“快尝尝,暖和”。
“爷爷要是知道念安会喊人了,肯定比谁都高兴。”周明的妻子把念安抱到柜台前,让他摸了摸镇魂玉的光(小手穿过暖光,却让念安笑得咯咯响),“上次来他还怕这光,这次倒敢伸手碰了,看来是跟这玉亲。”
小五飘到柜台旁,看着玉面上的老周,轻声说:“老周爷爷肯定在看呢!他还跟树里的叔叔们说,今年的腊八粥比去年的甜,让咱们多喝点,暖暖身子。”
中午时分,雪慢慢停了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古董店,落在镇魂玉上,让玉的光更暖了些。林小满和周明的妻子在店里摆了张小桌,盛出腊八粥,还拿出沈念做的糖画——有小兔子、小狐狸,还有槐花形状的,放在粥碗旁,像给暖粥添了层甜装饰。
周念安坐在小椅子上,手里拿着个小兔子糖画,一边咬着糖,一边喝着粥,小脸上沾着糖稀,像只沾了蜜的小猫。白狐趴在他脚边,偶尔抬头蹭蹭他的裤腿,引得他笑着把糖画递到白狐嘴边(虽然白狐不吃糖,却还是凑过去闻了闻)。
“明年春天,念恩枝肯定能开更多花。”沈念喝着粥,看着窗外的念恩枝,眼里满是期待,“到时候咱们在树下摆个长桌,把镇上的人都请来,吃槐花糕,喝槐花酒,再听老人们讲以前的故事。”
林小满点头,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,上面记着明年要做的事:“我跟师父说了,明年春天带道观里的师弟师妹来,给念恩枝挂新的平安符,再给石偶们修修小披风,让它们也沾沾春天的甜气。”
周明放下粥碗,笑着说:“那我就带着念安和灵珠来,再让我妻子多做些槐花糕,咱们把糖甜城的春天,过得比今年冬天还暖。”
下午,游客们踩着积雪赶来,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。有的围着沈念的糖画摊,等着要小兔子形状的糖画;有的走进古董店,听周明讲镇魂玉和灵珠的故事;还有的蹲在念恩枝旁,用手机拍雪落在枝桠上的样子,嘴里念叨着“这树真有灵气,冬天都这么好看”。
小五忙着在人群里穿梭,一会儿给游客指古董店的方向,一会儿又飘回糖画摊,提醒沈念“糖稀快熬干啦”;白狐则趴在念恩枝旁的小窝里,偶尔抬头看看游客,引得孩子们围着它拍照;林小满和周明的妻子坐在槐树下的长凳上,给游客分腊八粥,听他们说从哪里来,为什么知道糖甜城的故事。
“我是在网上刷到的,”一个穿羽绒服的女孩喝着粥,眼睛亮晶晶的,“说这里冬天会下雪,糖画摊挂着灯笼,特别暖。来了才知道,比网上说的还甜,连雪都好像带着糖味。”
林小满笑着指了指老槐树下的石偶:“那你看,那几个石偶穿着红披风,是周明特意带来的,怕它们冬天冷。以前这里的人都在护着这座城,现在我们也在护着这里的念想。”女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蹲在石偶旁,轻轻摸了摸红披风,小声说:“谢谢你们护着这里,我明年春天还来,看念恩枝开花。”
傍晚时分,游客渐渐散去,巷子里恢复了安静。周明一家要回去了,周念安趴在父亲怀里,手里还攥着个小灯笼,眼睛已经睁不开了。小五飘到城门口,对着他们挥手:“明年春天,我给小念安留最甜的槐花糖画!”周明笑着点头,回头看了一眼满巷的雪和暖灯,眼里满是不舍。
沈念收拾糖画摊时,发现锅里还剩点糖稀,就顺手做了个小小的槐花形状的糖画,放在念恩枝旁的石凳上:“给树里的叔叔们留的,让他们也尝尝今年冬天的甜。”林小满帮着他把灯笼收起来,又给白狐的小窝加了层羊毛,怕晚上冷。
夜色慢慢笼罩下来,巷子里的灯亮了起来。暖黄的光映着积雪,在青石板上泛着微光,像撒了一地的碎星。古董店的镇魂玉还在泛着光,和巷口的路灯交相辉映;老槐树上的雪慢慢化了,水珠顺着枝桠滴下来,落在石偶的红披风上,像给披风添了层亮装饰;念恩枝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,和老槐树的影子缠在一起,像是两个守着巷子的老友。
林小满靠在老槐树上,白狐趴在她腿上,尾巴轻轻扫过地上的积雪。沈念坐在旁边的长凳上,手里拿着画笔,在画纸上慢慢画着:画里有满巷的雪,有挂着灯笼的糖画摊,有古董店里的镇魂玉,还有小五和白狐在雪地里打闹的身影,角落里,石偶们穿着红披风,站在念恩枝旁,手里的糖画映着光。
“明年冬天,咱们还在这里挂灯笼,熬糖稀。”林小满轻声说,声音里满是暖意。
沈念停下画笔,看着画纸上的场景,笑着点头:“会的,到时候让周明带念安来堆雪人,咱们在雪人旁边摆糖画摊,让糖甜城的冬天,比今年还甜。”
小五飘下来,坐在两人中间,手里拿着那个槐花糖画(是沈念特意给她留的):“我会守着这里,等雪化,等花开,等所有记得这里的人回来。”
风里的糖香更浓了,混着雪的清冽,飘向巷口,飘向远方。远处的星星慢慢亮起来,有的落在镇魂玉上,有的落在念恩枝的枝桠上,有的落在石偶的红披风上——像是三百年前的那些人,都化作了星星,守着这座满是甜气的城。
林小满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,无头将军说的话:“这座城,该歇歇了。”现在她终于明白,这座城不是在“歇着”,而是在“活着”——用满巷的糖香,用岁岁的槐花,用代代相传的念想,活着。它会在春天开满槐花,在夏天飘满甜香,在秋天结满念想,在冬天落满暖雪,直到永远。
夜色渐深,巷子里的灯还亮着。老槐树的影子和念恩枝的影子缠在一起,石偶们穿着红披风站在树根旁,镇魂玉在古董店里泛着光,小五和白狐在雪地里睡着了,沈念的画纸上,满巷的雪还在落——这座叫“糖甜”的城,会带着所有人的念想,在每一个冬天,把暖气撒向更远的地方,直到永远。
或许很多年后,会有新的人来到这里,踩着雪,吃着糖画,听着沈夜和林晚的故事,然后笑着说:“原来真的有一座城,能暖到心里,能让人记挂一辈子。”而那时的小五,还会穿着粉色袄子,趴在槐树枝上,对着新来的人笑,递上一颗沾着雪香的糖,像三百年前的那些人一样,把温暖,一代一代传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