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风裹着槐花的甜香,漫过糖甜城的青石板路时,念恩枝终于开了第一朵花。淡白色的花瓣沾着晨露,在阳光下泛着微光,像颗落在枝头的星——这是沈念守了三年的盼头,也是林小满每年来都要多望几眼的牵挂。
清晨五点,沈念就背着糖画工具到了巷口。竹架刚支起来,就听见槐树枝上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响动,小五的粉色身影晃了晃,手里举着片沾着糖霜的花瓣,笑着飘下来:“沈念哥哥,念恩枝开花啦!我数了,有七朵呢!”
“知道了,小馋猫。”沈念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(指尖穿过虚影,却还是习惯性地抬了手),从糖罐里舀出一勺刚熬好的糖稀,在石板上轻轻一淋,很快就拉出晶莹的丝,“今天给你做个槐花形状的糖画,比去年的狐狸还甜。”
小五立刻凑到旁边,眼睛盯着糖稀在石板上流转的轨迹,连尾巴(她今年给自己凝出了条粉色的狐尾,说是跟白狐学的)都轻轻晃着。正说着,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白狐蓬松的尾巴先探了进来,紧接着,林小满背着帆布包出现在巷口,手里还提着个竹篮,里面装着刚从道观采的新鲜艾草。
“我就说今天能赶上第一波槐花!”林小满快步走过来,把竹篮放在糖画摊旁,掀开盖布——里面除了艾草,还有几个用红绳系着的平安符,符纸边缘绣着新的花纹,是念恩枝开花的模样,“师父说今年的符要沾点花香,我特意在道观的槐树下挂了三天。”
白狐从她肩上跳下来,径直跃到念恩枝上,用尾巴轻轻扫过花瓣上的晨露,惹得小五笑着追上去。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枝头打闹,花瓣簌簌落下,有的飘进糖画摊的糖罐里,有的落在林小满的帆布包上,像是给这座巷子添了层粉色的纱。
“对了,周明昨天托人捎了信,说今天会来送灵珠,还带了他刚满周岁的儿子。”沈念一边说着,一边把做好的槐花糖画递给小五,“他说要让孩子认认镇魂玉,也认认这棵念恩枝。”
林小满眼睛一亮,从竹篮里拿出个小小的平安符——比给石偶和树枝挂的都小,红绳上还缀着颗用桃木刻的小槐花,“我特意多做了一个,给孩子当见面礼。”
说话间,巷口传来婴儿的笑声。周明抱着个裹着蓝布襁褓的孩子,身边跟着他妻子,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:周明拎着装灵珠的木盒,他妻子则提着个竹篮,里面装着刚蒸好的槐花糕。
“沈小哥,小满姑娘,好久不见!”周明笑着走近,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到妻子怀里,“这是我儿子,叫周念安,取‘念着平安’的意思,跟你们说的那些故事也沾点边。”
林小满赶紧接过竹篮,拿出那个小平安符,轻轻系在周念安的襁褓上:“这是给念安的,保平安,也沾沾咱们糖甜城的甜气。”周念安似乎很喜欢这抹红色,小手伸出来抓着红绳,咯咯地笑,眼睛亮晶晶的,像极了当年沈夜第一次拿到灵珠时的模样。
小五飘到孩子身边,好奇地看着他抓平安符的样子,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脸蛋(虚影穿过皮肤,却让孩子笑得更欢了):“小念安,以后每年都来呀,我给你留最甜的糖画!”
几人往古董店走,周明抱着木盒,脚步比往年更郑重。推开店门时,镇魂玉正泛着温润的光,旁边的锦盒里,往年的灵珠排得整整齐齐,像一串藏在玉旁的星。周明拿出今年的两颗灵珠,轻轻放在玉的两侧,灵珠刚碰到柜台,就和镇魂玉的光缠在了一起,玉面上竟慢慢映出了老周的影子——还是当年那个穿马褂的模样,手里拿着灵珠,对着周念安笑,像是在看自家的重孙。
“爷爷要是知道念安来了,肯定高兴。”周明的妻子轻声说,眼里泛着泪光,“小时候听他讲老周的故事,总觉得太遥远,现在站在这里,才觉得那些人好像从没离开过。”
林小满看着玉面上的影子,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:那时的镇魂玉还带着点冷意,巷子里空荡荡的,只有煞气散后的寂静。而现在,玉旁有灵珠,店里有笑声,巷口有糖画摊,连风里都带着暖——三百年的时光,好像都被这满巷的甜给揉软了。
中午时分,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。游客们闻着糖香和槐花香赶来,有的围着沈念的糖画摊,等着要槐花形状的糖画;有的走进古董店,听周明讲镇魂玉和灵珠的故事;还有的蹲在念恩枝旁,拿着手机拍照,嘴里念叨着“这树真有灵气,花瓣都带着甜”。
小五忙着在人群里穿梭,一会儿给游客指老槐树的方向,一会儿又飘回糖画摊,提醒沈念“糖稀快熬干啦”;白狐则趴在念恩枝上,偶尔跳下来,蹭蹭游客的手(却只有林小满能摸到它的毛),引得孩子们围着它笑;林小满和周明的妻子坐在槐树下的长凳上,给游客分槐花糕,听他们说从哪里来,为什么知道糖甜城的故事。
“我是听我外婆说的,”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咬着槐花糕,眼睛亮晶晶的,“她说这里以前有个叫沈夜的人,为了护着城里的人,把自己的魂都散了,还有个叫林晚的姑娘,会画符,还会做糖画。外婆说,要是想吃甜了,就来这里,这里的糖能甜到心里。”
林小满心里一暖,指了指老槐树下的石偶:“那你看,那几个石偶就是无头将军、守灵人和老周,他们以前都在这城里,现在也守着这里呢。”女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蹲在石偶旁,轻轻摸了摸无头将军手里的糖画,小声说:“谢谢你们护着这里,我以后每年都来。”
傍晚时,游客渐渐散去,巷子里恢复了安静。周明一家要回去了,周念安趴在父亲怀里,手里还攥着那个小平安符,睡着了。小五飘到城门口,对着他们挥手:“下次来,我给小念安做糖画!”周明笑着点头,回头看了一眼满巷的槐花,眼里满是不舍。
沈念收拾糖画摊时,发现糖罐里多了几片槐花——是小五偷偷放进去的,说这样熬出来的糖会更甜。林小满帮着他把剩下的糖稀倒进念恩枝旁的泥土里,指尖碰到树根时,竟感觉到一丝暖意,像是有人在回应她的触碰。
“你说,树里的那些叔叔们,会不会也在看我们?”林小满轻声问,抬头看着念恩枝上的花。沈念放下手里的工具,走到她身边,也抬头望着树枝:“肯定在看,他们看着我们熬糖、挂画、等花开,看着这城里越来越热闹,心里肯定比我们还高兴。”
小五飘到两人中间,手里拿着片刚落的槐花,放在念恩枝的树根处:“我问过树里的叔叔们了,他们说今年的槐花比三百年前的还香,今年的糖比三百年前的还甜。”
夜色慢慢笼罩下来,巷子里的灯亮了起来。暖黄的光映着槐花瓣,落在青石板上,像撒了一地的碎金。古董店的镇魂玉还在泛着光,和巷口的路灯交相辉映;老槐树上的花还在开,有的花瓣落在石偶的肩上,像是给它们披上了层粉色的纱;念恩枝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,和老槐树的影子缠在一起,像是两个守着巷子的老友。
林小满靠在老槐树上,白狐趴在她腿上,尾巴轻轻扫过落在地上的槐花。沈念坐在旁边的长凳上,手里拿着画笔,在画纸上慢慢画着:画里有满巷的槐花,有笑着的糖画摊,有古董店里的镇魂玉,还有小五和白狐在枝头打闹的身影,角落里,石偶们站在念恩枝旁,手里的糖画映着光。
“明年,念恩枝的花肯定会开得更多。”林小满轻声说,声音里满是期待。
沈念停下画笔,看着画纸上的场景,笑着点头:“会的,到时候我们在巷子里摆上长桌,把槐花糕、糖画、灵珠都摆出来,再请镇上的人来唱大戏,让所有人都知道,咱们糖甜城的春天有多甜。”
小五飘下来,坐在两人中间,手里拿着个刚做好的槐花糖画(是沈念特意给她留的):“我会守着这里,等花开,等戏开,等所有记得这里的人回来。”
风里的槐花香更浓了,混着糖画的甜,飘向巷口,飘向远方。远处的星星慢慢亮起来,有的落在镇魂玉上,有的落在念恩枝的花瓣上,有的落在石偶的肩上——像是三百年前的那些人,都化作了星星,守着这座满是甜气的城。
林小满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,白狐跟她说的话:“一座城的好,不是看它有多热闹,是看它有没有让人记挂的东西。”现在她终于明白,糖甜城让人记挂的,从来不是那些遥远的故事,而是这满巷的槐花、熬不完的糖、守着念想的人,还有那些藏在风里的、从未消散的暖。
夜色渐深,巷子里的灯还亮着。老槐树的影子和念恩枝的影子缠在一起,石偶们站在树根旁,镇魂玉在古董店里泛着光,小五和白狐在枝头睡着了,沈念的画纸上,满巷的槐花还在开——这座叫“糖甜”的城,会带着所有人的念想,在每一个春天,把甜气撒向更远的地方,直到永远。
或许很多年后,会有新的人来到这里,听着沈夜和林晚的故事,尝着沈念做的糖画,摸着念恩枝上的平安符,然后笑着说:“原来真的有一座城,能甜到心里,能让人记挂一辈子。”而那时的小五,还会趴在槐树枝上,对着新来的人笑,递上一颗沾着槐花香的糖,像三百年前的那些人一样,把温暖,一代一代传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