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秋的第一场雨,比往年早了些。细密的雨丝落在青石板上,没溅起半点尘埃——如今的糖烬城,巷子里常年扫得干净,槐树下摆着长凳,偶尔有路过的人坐下歇脚,还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糖香。
林小满撑着伞站在城门口,背包里的白狐睡得安稳,尾巴盖过鼻子。她这次来,是受了沈念的信——信里说,古董店的镇魂玉旁,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糖罐,罐子里装着新熬的糖稀,像是有人天天在添。
“你果然来了。”沈念的声音从巷口传来,手里提着个食盒,盒盖掀开,是刚做好的糖画,有龙有凤,还有个小小的狐狸形状,“我猜你会好奇,这糖罐是谁放的。”
两人顺着槐花巷往里走,雨丝落在槐树叶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。古董店的门没锁,推开门时,一股暖香扑面而来——镇魂玉旁的糖罐敞着口,里面的糖稀还冒着热气,罐底压着张纸条,字迹稚嫩,像是小孩子写的:“谢谢你们,我找到家了。”
“这是小五的字。”白狐突然醒了,从背包里跳出来,爪子碰了碰纸条,“三百年前,小五教沈夜写字时,就总把‘家’字写得歪歪扭扭。”
话音刚落,糖罐里的糖稀突然泛起微光,一缕极淡的粉色气飘了出来,在空中凝成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,手里拿着根糖画棍,蹦蹦跳跳地绕着镇魂玉转:“老周的灵珠暖,将军的气不凶,沈夜哥哥和林晚姐姐的糖甜,这里就是我的家啦!”
林小满看着那抹粉色的气,突然想起师父说的“城魂”——一座城住久了,那些没散的念、没了的债,最后会凝成城魂,守着这里的烟火气。这小姑娘,大抵就是糖烬城的魂,是三百年里所有温暖的念想聚成的。
“我每天来这里,都能看见糖罐是满的。”沈念把食盒里的糖画放在柜台上,粉色气立刻飘过去,对着狐狸形状的糖画咬了一口,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有时候还能听见脚步声,像个小姑娘在巷子里跑,追着槐花玩。”
雨还在下,却没了往日的冷意,反而带着点暖意。粉色气突然拉起林小满的手,又拽了拽沈念的衣角,往巷外跑:“我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!”
三人跑到老槐树下,粉色气指着树根处——那里竟冒出了新芽,芽尖是淡绿色的,还沾着点糖霜似的水珠。更神奇的是,树根旁的泥土里,慢慢钻出了几个小小的影子,是无头将军的兵、守灵人的弟兄、还有老周认识的那些孤魂,他们围着新芽坐下来,像在守护着什么。
“他们舍不得走。”粉色气轻声说,坐在新芽旁,给它挡着雨,“他们说,这里现在有糖吃,有槐花看,还有人记得他们,比任何地方都好。”
林小满蹲下身,指尖碰了碰新芽,指尖传来一阵暖意,像是有人在回应。白狐也凑过来,尾巴轻轻扫过泥土,那些小小的影子突然变得清晰了些,对着他们笑了笑,然后慢慢淡去,化作养分,融进了新芽里——他们终于不再是孤魂,成了这座城的一部分,守着新生的希望。
雨慢慢停了,天空露出了晚霞,把巷子染成了暖橙色。粉色气飘到沈念身边,指着他手里的画笔:“下次画糖画,要把我也画上呀,我要站在沈夜哥哥和林晚姐姐中间!”
沈念笑着点头,从帆布包里拿出画纸,很快就画好了一幅画——老槐树下,沈夜和林晚牵着手,中间站着梳羊角辫的小姑娘,手里举着糖画,周围是笑着的兵卒和孤魂,晚霞落在他们身上,暖融融的。
林小满看着这幅画,突然觉得心里很满。她背着背包,对白狐说:“我们该回山了,这里有城魂守着,有沈念看着,还有那么多温暖的念想,再也不会有煞气了。”
白狐点点头,跳进背包里,尾巴尖露在外面,对着粉色气挥了挥。粉色气也挥着手,站在槐树下,看着他们往城门口走,嘴里还喊着:“下次来,我给你们熬新的糖稀!”
走到城门口时,林小满回头看了一眼——晚霞下的糖烬城,巷子里的灯慢慢亮了起来,槐花香混着糖香飘得很远,梳羊角辫的小姑娘在巷子里跑着,笑声像风铃一样甜。
这座曾经被煞气笼罩的城,终于在三百年后,迎来了真正的新生。没有恨,没有债,只有糖味,只有槐花,只有守着烟火气的城魂,和每一个记得这里的人,等着下一个春天,槐花开满整条巷子,等着下一次相遇,笑着说一句“好久不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