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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鬼夜渡_第8章

城西古董店的门,是被一阵带着槐花香的风推开的。林小满站在门口,肩头的白狐突然竖起耳朵,尾巴尖扫过积灰的柜台——那里的镇魂玉,正泛着比上次更亮的白光,光里还缠着一缕极淡的黑,像根没捻断的线。

“这玉在引东西。”白狐的声音比之前沉了些,爪子轻轻搭在柜台上,白光顺着它的爪尖往上爬,竟在空气中映出个模糊的影子:是个穿灰布衫的老人,手里攥着个布包,站在店外的槐树下,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。

林小满指尖碰了碰镇魂玉,指尖传来一阵微凉的暖意,比上次的功德光更柔和。她想起师父临走前说的话:“镇魂玉镇的不是鬼,是人心底没放下的执念,若有旧魂寻来,便是债了了的时候。”

“老人家,进来吧。”林小满朝着门外轻声喊。话音刚落,那道灰布衫的影子慢慢飘进来,布包落在柜台上,发出“嗒”的轻响,包里滚出个小小的木牌,上面刻着“守灵”二字,边缘已经磨得光滑,像是被人攥了很多年。

“我找它找了五十年。”老人的声音很轻,像风吹过槐树叶,“当年我爹是守灵人,他散魂前,把这木牌交给我,说要还给无头将军,可我找了一辈子,都没找到这座城——直到昨天,我在梦里闻到槐花香,跟着香味走,就到这儿了。”

白狐尾巴尖的淡青气突然缠向木牌,木牌上的“守灵”二字竟慢慢亮了起来,和镇魂玉的白光缠在一起,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:守灵人拿着炼魂枪,对着无头将军的兵,眼里满是愧疚;他散魂时,把木牌塞给年幼的儿子,反复说“别恨,要还”;五十年里,老人背着布包,走了无数座城,鞋磨破了几十双,却从没放弃过。

“将军早就走了。”林小满轻声说,指了指镇魂玉,“他的煞气散了,执念也了了,走的时候,还托这玉留了句话,说不怪守灵人,当年的事,是大家都身不由己。”

话音刚落,镇魂玉的白光突然炸开,里面飘出一缕淡金的气,气里裹着个模糊的身影——是无头将军,穿着三百年前的军装,肩上还沾着点硝烟味,却笑得很平静。他对着老人微微颔首,伸手碰了碰木牌,木牌上的字瞬间化作金粉,飘进老人的影子里。

“爹!”老人突然哭了,影子开始变得透明,“我把木牌还了,您可以安心了!”

淡金的气慢慢裹住老人的影子,一起飘向窗外。林小满和白狐跟着走出去,看见两道影子在槐树下停下,守灵人的影子从老人的影子里飘出来,和无头将军的影子并肩站着,像久别重逢的老友。他们朝着巷子深处走去,慢慢消散在槐花香里,只留下一句轻得像风的话:“三百年了,终于能跟弟兄们说声对不起了。”

镇魂玉的白光渐渐暗了下来,却没彻底熄灭,反而在玉心处凝出个小小的光点,像颗藏在里面的星。白狐跳上柜台,舔了舔玉面:“这玉还在等,等最后一个执念。”

林小满刚要开口,就听见巷口传来“哒哒”的马蹄声。一个穿马褂的男人骑着驴,驴背上驮着个木箱,箱子上贴着张泛黄的符纸,上面写着“老周”二字。男人看见古董店的灯亮着,勒住驴绳,笑着走进来:“我找这玉找了三百年,可算找着了。”

他打开木箱,里面装着一沓厚厚的纸,纸上画满了符,还有几颗晶莹的灵珠,正是当年老周给沈夜吐的那种。“我是老周的后人,”男人拿起一颗灵珠,放在镇魂玉旁,“老周散魂前说,他欠沈夜一颗灵珠,欠这座城一张镇魂符,得还了才能安心。”

灵珠碰到镇魂玉的瞬间,玉心的光点突然亮了起来,和灵珠的光缠在一起,映出老周的影子:他蹲在巷口,给年幼的沈夜擦眼泪,把灵珠塞进他手里;他画镇魂符时,手抖得厉害,却还是一笔一划地画完,嘴里念叨着“要护着城里的人”。

“您的债还了。”林小满轻声说。老周的影子笑了笑,慢慢消散在灵珠的光里,只留下一句:“沈夜,下辈子别再做孤魂了。”

镇魂玉的光彻底暗了下来,却不是熄灭,而是变得温润,像块普通的玉,不再发光,却带着股淡淡的暖意。白狐跳下柜台,朝着巷口走:“都了了,我们该回山了。”

林小满回头看了一眼古董店,柜台干净了,木箱里的符纸和灵珠不见了,只有镇魂玉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,像在守着这座城的回忆。她走出店门,锁上门,看见沈念在槐树下画画,画里的男女牵着手,旁边站着无头将军、守灵人,还有老周,大家都笑着,槐花开满了整个巷子。

“再见啦。”林小满朝着沈念挥挥手,背着背包,跟着白狐往城门口走。风里的槐花香更浓了,还带着点糖味,像有人在巷子里熬糖,熬出了三百年的团圆。

城门口的青草长得更高了,阳光落在草叶上,闪着光。这座城,终于没有了执念,没有了遗憾,只有烟火气,只有槐花香,只有藏在风里的甜,等着每一个回来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