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炙热阳光,如同熔化的金子,泼洒在沉寂的校园里。高考结束的铃声,仿佛抽走了所有紧绷的神经,留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与空茫。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与尖叫,更多的是平静地收拾文具,沉默地走出考场,与熟悉的同学挥手作别,眼神中交织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对过往的不舍。
沈听雪走出考场,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青草与阳光味道的空气,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她发挥正常,甚至略有超常,对得起自己一年来的拼搏。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,心底一片澄澈安宁。
接下来的几天,校园陷入了毕业季特有的混乱与感伤之中。纷飞的同学录,写满祝福的校服,最后一次的班级聚餐,抱着老师哭得不能自已的同学……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味道。
沈听雪和林妙一起,忙着整理东西,参加各种告别活动。她们抱着厚厚的同学录,找熟悉的老师、同学签名,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拍照留念,试图将这三年的青春时光牢牢锁在影像与文字里。
而江屿,作为保送生,他早已不必参与这些。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学校。沈听雪偶尔能在校园里看到他清瘦的身影,有时是在实验室做最后的收尾工作,有时是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那个他们熟悉的角落看书,有时只是独自在操场上散步。
他们相遇时,会彼此点头示意,却很少交谈。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默契,让他们在这纷乱的离别氛围中,选择了暂时的静默。高考结束了,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大障碍消失了,但某种更微妙、更让人心跳加速的东西,正在这沉默中悄然酝酿。沈听雪能感觉到,他看她的眼神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,更加不加掩饰,那里面涌动的深沉情感,让她既期待又有些怯怯。
“不行了不行了!我忍不了了!”林妙在宿舍里抓着头发原地转圈,“这层窗户纸再不捅破,我都要急死了!江屿也是,平时解题那么利索,怎么到关键时刻就这么磨叽!”
沈听雪红着脸,收拾书本的手停了下来:“你……你别乱来。”
“什么叫乱来!”林妙叉着腰,“这是为你们的幸福未来添砖加瓦!听我的,明天班级谢师宴之后,我和陆辰想办法把江屿约到小花园那边,你就‘偶然’路过,然后……嘿嘿,天时地利人和,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!”
沈听雪的心猛地一跳,想要拒绝,却发现心底深处竟然也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。她确实,很想和他单独说说话,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。
“他……他会去吗?”她小声问。
“放心!”林妙拍着胸脯,“陆辰说了,包在他身上!屿哥那边,肯定也没问题!”她凑近沈听雪,眨眨眼,“你就准备好你的小心脏吧!”
班级谢师宴气氛热烈又感伤,同学们轮流向老师敬酒(以饮料代酒),说着感谢与祝福的话,不少人都红了眼眶。沈听雪也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。
宴会结束后,林妙偷偷朝沈听雪使了个眼色,然后拉着还在和哥们儿拼“可乐”的陆辰先溜了。沈听雪深吸一口气,按照计划,假装随意地朝着教学楼后那个僻静的小花园走去。
夏夜的晚风带着栀子花的馥郁香气,月光如水银般倾泻,将小径照得朦朦胧胧。她的心跳随着脚步越来越快。
走到花园入口,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在凉亭柱子上的清隽身影。江屿果然在那里。他换下了校服,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长裤,身姿挺拔,在月光下像一幅清冷的水墨画。
听到脚步声,他抬起头,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,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。
沈听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脚步有些迟疑。
“来了。”他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夏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嗯。”沈听雪走过去,在他面前站定,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,“林妙他们说……这边凉快。”
江屿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借口。“是挺凉快。”他附和道。
两人一时无话。凉亭周围虫鸣唧唧,更衬得此处的静谧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。
沈听雪鼓起勇气,抬起头,望向夜空。繁星满天,如同碎钻镶嵌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。
“星星还是和以前一样亮。”她轻声说,想起了他们曾经在图书馆窗边,也是这样一起看星星。
江屿也抬起头,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。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然后低下头,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,那眼神专注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沈听雪。”他叫她的名字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。
沈听雪的心猛地一颤,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来了。
“高考结束了。”他陈述着一个事实,声音低沉而平稳。
“嗯。”她点头。
“我,保送了A大航天专业。”他继续说,目光紧紧锁着她,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。
“我知道。”沈听雪迎着他的目光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,“恭喜你。”
江屿沉默了几秒,像是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积攒勇气。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,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。
“你呢?”他问,“有什么打算?”
沈听雪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:“我第一志愿报了B大的新闻与传播学院。”B大与A大同在首都,虽不是同一所学校,但相隔不远。
江屿的眼底,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亮了起来,像被点燃的星火。他向前走了一小步,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更近,近得沈听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、带着夏夜温度的气息。
“B大……很好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……愉悦?
“嗯。”沈听雪低下头,感觉脸颊烫得厉害。
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。但这一次,沉默不再让人心慌,反而充满了某种甜蜜的期待。
“沈听雪,”他又唤了她一次,声音比刚才更低沉,也更温柔,“还记得我说过,我们是并肩的星轨吗?”
沈听雪的心跳骤然失控,她猛地抬起头,撞进他无比认真、甚至带着某种决绝的眼眸中。
“记得。”她的声音细若蚊蚋,却无比清晰。
“现在,高考结束了,”他看着她,一字一句,清晰而缓慢地说道,“我想问问你,愿不愿意……让这两条星轨,正式交汇?”
他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,没有说“喜欢”,也没有说“爱”,只是用了他们之间最独特、最具有共同记忆的比喻——“星轨交汇”。
但这简单的一句话,却比世界上任何情话都更让沈听雪心动。它包含了所有的理解、所有的陪伴、所有的等待与所有的期许。
眼眶瞬间湿润,视线变得模糊。沈听雪看着眼前这个清冷少年,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深沉如海的情感,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。
她用力地点头,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,嘴角却高高扬起,绽放出一个带着泪光的、无比灿烂的笑容。
“我愿意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,像是最美妙的音符,敲碎了最后那层薄冰。
江屿看着她带泪的笑容,一直紧绷的唇角,终于缓缓地、彻底地向上扬起,勾勒出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。那笑容,如同冰雪初融,春回大地,瞬间点亮了他整张清俊的脸庞。
他伸出手,没有一丝犹豫,轻轻地、却无比坚定地,握住了她的手。
远处,隐约传来林妙压抑的欢呼和陆辰得意的口哨声,但他们都已听不见。
走过一个路口,旁边是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,明亮的灯光透出来。
“等我一下。”江屿松开她的手,快步走进便利店。不一会儿,他拿着两支冰淇淋出来,将其中一支递给她,是香草味的。
沈听雪惊讶地接过,心里泛起丝丝甜意。他记得她喜欢香草味。
“庆祝一下。”他拆开自己那支巧克力味的包装纸,语气自然。
两人就站在便利店外的路灯下,吃着冰淇淋。夏夜的闷热似乎都被这清凉的甜意驱散。沈听雪小口吃着,看着身边这个清隽的少年,他吃冰淇淋的样子也带着几分认真和优雅。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平淡却真实的幸福感将她包围。这不再是校园里小心翼翼的靠近,而是光明正大的陪伴。
“江屿。”
“嗯?”
“我们这算是……开始了吗?”她鼓起勇气,问出了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。
江屿转过头,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,路灯的光晕在他眼底流转。他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:
“是。从你点头的那一刻起,就开始了。”
他的回答清晰而肯定,没有任何犹豫。沈听雪看着他认真的眼神,最后一点不安也烟消云散,只剩下满心的欢喜。
吃完冰淇淋,他再次自然地牵起她的手。剩下的路,两人聊着对暑假的规划,聊着可能的大学生活,话语间充满了对共同未来的憧憬。
不知不觉,就走到了沈听雪家楼下。
小区里很安静,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人。温暖的灯光从各家窗户透出来。
两人在单元门前停下脚步。
“到了。”沈听雪轻声说,有些不舍。
“嗯。”江屿看着她,也没有立刻松开手。
“那……我上去了。”她指了指楼上。
“好。”他应着,却微微用力,将她轻轻拉近了一步。距离瞬间贴近,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,混合着淡淡的巧克力冰淇淋的味道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,停留了一瞬,呼吸似乎微微紊乱。沈听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脸颊发烫,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。
然而,预想中的亲吻并没有落下。他最终只是克制地、轻轻地将一个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。
那触感温热而干燥,带着无比的珍视和承诺。
沈听雪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,酥麻了一片。她睁开眼,对上他深邃而温柔的眼眸。
“晚安,沈听雪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缱绻。
“晚安,江屿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甜蜜的颤抖。
他缓缓松开手,往后退了一步,目光却依旧缠绕着她。
沈听雪转身,拿出钥匙打开单元门,在进去之前,又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他依旧站在路灯下,身姿挺拔,朝她挥了挥手,眼神温柔而坚定。
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,听到楼上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,江屿才缓缓收回目光。他抬手,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,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额间肌肤的细腻触感。胸腔被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充盈的幸福感填满。
他抬头望了望她家亮起灯光的窗户,嘴角扬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容,这才转身,步伐轻快地融入夜色之中。